文/二楞

編輯/二柱

420萬條！這是鋅財經在百度搜索“眾籌失敗”時得到的結果數據。如果按照4分鐘讀完一篇文章算，那么看完這些結果，需要花費32年。

而這一波眾籌興起至今，還不到4年。

2015年，眾籌被視為互聯網金融的第三波浪潮。那一年，各種形式、不同規(guī)模的眾籌項目不停出現在朋友圈、微博和媒體之中，走入人們的視野。

這個新事物，因為監(jiān)管空缺，行業(yè)不自律，信用環(huán)境惡劣，熄火了。

圖片來源于網絡

上周一，讀者徐瀟向鋅財經爆料，杭州某知名眾籌平臺在春節(jié)前出現近100人的調整，占總人數的25%。鋅財經專門就此事聯系上了該公司前員工李萌，而上述說法得到了證實。

這已經是該公司第二波裁員。李萌之前所在組的成員已被裁去一半。她明顯感覺到，這一次還會有更多人拿到OUT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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尷尬，是該公司創(chuàng)始人王冰回顧這段日子時的總結。他向鋅財經獨家披露，公司正在進行進一步的業(yè)務調整，眾籌在該公司的業(yè)務收入比例正逐步下降到1/3。

這只是冰山一角。據人創(chuàng)咨詢最新統計，截至2018年11月底，全國處于運營狀態(tài)的眾籌平臺只有185家，幾乎是2016年12月底時眾籌平臺總數543家的三分之一。

眾籌并沒有消失，但很明顯，它正處在深寒之中。

艱難掙扎的平臺

“公司因為業(yè)務挑戰(zhàn)，有一大批優(yōu)秀員工溢出。哪家公司需要可與我聯系?！?/p>

不久前，王冰在多個微信群里留下這樣一段話。

王冰創(chuàng)立的公司曾被看做是眾籌平臺中的隱形巨頭。

2016年至2017年，被認為是行業(yè)的洗牌期。根據《中國眾籌行業(yè)發(fā)展報告2018（上）》，截至去年6月底，全國共上線過眾籌平臺854家，其中正常運營的為251家，而下線或轉型的為603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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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意味著，到去年上半年為止，有七成眾籌平臺，已經退出了市場。

而眾籌項目正在往頭部平臺聚集。那時，王冰在工作之余，還會和杭州企業(yè)圈的朋友打打牌。

但2018年7月份，由P2P暴雷引起的新一波民間金融信任危機，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王冰和他的平臺。從2018年7月之后，王冰拒絕了很多媒體的報道，他的牌友也有大半年約不到他了。

如今，眾籌從業(yè)人員緬懷的，還是2014年至2015年時候的風口。他們無法想象，眾籌行業(yè)的未來會是怎樣。

世界銀行曾經做出過這樣一個預測：到了2025年，世界眾籌行業(yè)規(guī)模將達到3000億美元，其中中國的市場規(guī)模，有望占到六分之一。

在2019年年初的寒風中，舉步維艱的眾籌平臺，是否能夠等待，500億美元市場的到來?

“財富自由”背后的坑

在風口上，豬也能飛起來。

未經教育過的市場，非成熟的投資人，最終也為眾籌的衰落埋下隱患。終于，從2016年起，不少眾籌項目進入退出期。行業(yè)亂象，爆發(fā)了。

2016年，眾籌行業(yè)爆出多起風險事件，其中包括36氪股權投資、眾籌界和原始會等平臺，主要涉及涉嫌欺詐、未能按期放款、拖欠還款、項目運營失敗等問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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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冰向鋅財經獨家透露，他經營的眾籌平臺，已上線2300個項目，糾紛率在7%左右。每個糾紛項目涉及到幾十個投資人，因為不能擔保，不能兜底，不能增信，處理過程還是讓他的平臺頭痛不已。

沈林便是其中一名糾紛項目的參與者。2017年12月，她向鋅財經爆料了她的經歷。

一切起源于在2016年5月，沈林在某眾籌平臺上看到了一個燕窩眾籌項目?！?strong>讓最傳統的燕窩來一場華麗的變身”，這個文案深深吸引了她。

在項目的推廣視頻中，這對90后“姐弟”想要把燕窩融入英式下午茶，讓燕窩走進年輕人的生活。

沈林著了迷。

她想象著，如果這對姐弟按照在馬來西亞等地的模式推廣他們的產品，再結合民宿開線下門店，她可以很快拿到分紅。實現財富自由，近在眼前。

沈林投資的燕窩項目 圖片截取自宣傳視頻

最終，這起眾籌認籌總額達到180多萬，有28人參與幫助 “姐弟 ”實現創(chuàng)業(yè)夢。

4個月后，趁著電影《大魚海棠》的熱度，這對姐弟進行了第二次眾籌，標題為“把大魚海棠裝進一杯燕窩”，認籌總額近50萬。

只是，理想很豐滿，現實卻走到了另一端。這對“姐弟”鬧掰了。

燕窩項目中的“弟弟” 圖片截取自宣傳視頻

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姐弟，而是為了實現各自利益搭建的臨時組合。暗流涌動，這兩位發(fā)起人竟相互爆黑料，而線下燕窩體驗店卻遲遲未開。

從期待到失望，沈林突然意識到，這個項目無法繼續(xù)進展。但真相，超出了她的想象。

鋅財經了解到，兩位90后發(fā)起人原計劃在眾籌完成后成立一家注冊資本200萬的新公司，其中共建人的120萬眾籌款將被投入，其余的80萬由兩位發(fā)起人之前成立的老公司認繳。

而在2017年9月12日進行第三方審計時，沈林卻發(fā)現，老公司的出資額僅13.5萬元，而共建人的錢卻被花在了老公司的供應鏈管理費用、員工工資、品牌管理費用等上面。

即便是進入退款程序，當時還有15.9萬沒有退還給共建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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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歷了這場鬧劇，沈林選擇了妥協。最終，平臺方找了其他資管公司，將參與該實體品牌眾籌股東的股份，以7.5折全部回收。

沈林的經歷，不是個例。

“當時參與眾籌以為能夠財務自由，沒想到是拿自己的錢，成就別人的夢想?！眳⑴c過某孵化器的股東李文在微信群里說道。

他在眾籌平臺上投了3、4個項目，但沒有一個項目實現盈利，本金都不一定拿得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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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孵化器眾籌項目非常火爆。當年5月9日，杭州首家資源眾籌孵化器極客創(chuàng)業(yè)營推出，投資人包括當時經緯中國合伙人曹國熊，華睿投資集團董事長宗佩民等。該項目總計100萬的認籌額度，發(fā)布1小時內認籌金額超過25萬，并在發(fā)布48小時內，眾籌目標達成。

在雙創(chuàng)最火爆的那幾年，也是早期風險投資最火熱時期，更是政府補貼最多的時間。在理論上，李文所遇到的情況，并不應該出現。

但實際上，參與眾籌的股東并不能非常清楚參與項目的具體經營狀況。隨著謊言逐漸被戳破，投資人一聲嘆息。

走過了“財富自由”背后的坑，沈林和李文至今沒有參與過任何眾籌項目。

曾被眾籌亂象傷透了心的投資人，歷經行業(yè)3年洗牌期后，又將如何重拾信心？

缺少自律和監(jiān)管

監(jiān)管的空白，行業(yè)不自律。這是眾籌行業(yè)亂象叢生的根本原因。

對此，馬雙感同身受。

2014年，還在念研究生的馬雙，在學姐的引薦下，參與了杭州Zoo Coffee的眾籌。整個項目需要3年1000萬的資金，其中大股東拿出510萬，剩下的490萬由眾籌獲得。

年輕氣盛，血氣方剛。馬雙做起了咖啡店的美夢。何況大股東還做出的承諾，3年最壞也能保本保息，可以說是“剛兌”。

Zoo Coffee 圖片來源于網絡

他向家里要了5萬元，全部投入到這個項目。

他的家人也懷疑過這個項目。甚至有法律背景的親戚曾苦口婆心地勸說過，如果咖啡館經營順利，一切都不是問題，但萬一經營出現問題，剛兌幾乎是空話。

但他沒有聽進去。他執(zhí)拗地深陷在這個由金錢交織的美夢中。

這是馬雙人生中的第一筆投資。他天真地以為，賺錢的機會已被緊握在手中。只是當時他并不知道，大股東承諾認繳的510萬元，實際出資只有20萬。

2017年底，3年退出期一到，親戚的警告，一語成箴。保本保息的承諾，無奈成了一張空頭支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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共建人，自然無法接受這個結果。

2018年6月份，位于銳明大廈的Zoo Coffee悄然倒閉。銳明大廈物業(yè)方面負責人告訴鋅財經，當時這家店甚至還沒有償還部分充值卡的資金。

“最怕的不是這家店倒閉，而是還有其他的債務?！惫步ㄈ送鯊娬J為。

“你無法證明他們在財務上動了手腳，比如材料成本，上浮20-50%都屬于正常情況?！北娀I股東吳慶向鋅財經透露。即便大家對財務報表等都存在疑慮，但會計和財務是同一人，是由大股東們招聘的。

當時甚至也有工作人員表示，店鋪的經營狀況尚可，流水穩(wěn)定，但具體的成本和支出他們并不清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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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起人將倒閉的原因歸咎于廣廈銳明打算因修建2號線沈塘橋站影響了客流。但這個理由顯然不能讓眾籌股東們信服。

直至倒閉，眾籌股東恍然發(fā)現，他們根本不知曉咖啡店真實的資金狀況。

據吳慶透露，這個項目的三位發(fā)起人此前曾有一個P2P項目，不僅自己投入了不少錢，還拉了很多朋友投。

在2018年第三季度的P2P暴雷潮中，這個平臺未能幸免。

吳慶告訴鋅財經，和她一同參與咖啡店眾籌的一位股東，曾在這個P2P平臺上投了超過300萬。最終他以股份質押的方式，拿回了咖啡店10萬元眾籌款。這10萬元，還是以發(fā)起人的文化創(chuàng)意公司名義轉賬過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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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此，吳慶仔細回想。這些事情在當年的財務報表上和股東大會上并未被提及。而在司法拍賣之后，公司還有多少錢可以用于償還，更是沒了消息。

眾籌股東們轉而質問發(fā)起人。起先，發(fā)起人則以“投資存在風險”為由搪塞。最終，不耐煩的發(fā)起人，在微信上把眾籌股東們拉黑了。

聯系不到發(fā)起人，還能怎么要回錢？群里只剩沉默。

另一邊，雖然發(fā)起人上了老賴名單，但他們通過其他途徑還開出了一家餐館。他們的生活依舊光鮮。他們之后沒有再提起過這個眾籌項目，仿佛眾籌股東的490萬元，從未出現過。

Zoo Coffee受害者微信群

在整個過程中，眾籌項目信息不公開透明，發(fā)起人刻意隱瞞成立的P2P暴雷事實。他們獲取了共建人的信任，卻轉手將亂攤子，丟在共建人的面前。

眾籌發(fā)起人缺少自律，市場又缺少監(jiān)管，當眾籌項目死亡后，共建人又能怎樣面對這個不愿意接受的事實？

每當路過廣廈銳明大廈，馬雙總是百感交集。這是他的第一次投資，也是他投資路上的第一堂課。

事實上，一些眾籌項目在實際經營過程中存在虛假宣傳、財務作假甚至涉及非法融資、金融詐騙等犯罪活動。

這些現象在股權眾籌市場，更為嚴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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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股權眾籌基本不看好，物權眾籌和消費類眾籌馬馬虎虎?！边@是杭州某FA公司的聯合創(chuàng)始人沈靖在去年11月份給出的評價。也是他經歷眾籌興起3年后的反思。

“真的好項目，怎么會缺錢呢？”沈靖認為眾籌的初衷是幫助缺少資金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或有創(chuàng)業(yè)想法的人，但目前部分眾籌已經變了味，更像是一種營銷手段。

對于中小個人投資人來說，取得投資高收益本就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。中小投資者既沒有辦法做專業(yè)的VC投中數百倍回報率的早期項目，也沒有辦法參與上市公司定增或是高收益的私募基金募資。

眾籌為他們打開了一扇大門。只是，他們缺乏對于風險和回報的理解?！昂庙椖扛臼菗尣坏健保@也是投資人真正需要做好的心理準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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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監(jiān)管層也關注到眾籌行業(yè)的一些問題。

2018年12月初，證監(jiān)會相關負責人提及證監(jiān)會正在制定完善《股權眾籌試點管理辦法》，準備先行開展股權眾籌試點，建立小額投融資制度，緩解小微初創(chuàng)企業(yè)的融資難題，推動創(chuàng)新創(chuàng)業(yè)高質量發(fā)展。

這是繼2016年4月，證監(jiān)會等部門發(fā)布《股權眾籌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》等文件后，監(jiān)管層的又一個重要舉措。

投資人對未來一個更加規(guī)范化的股權眾籌市場，充滿了期待。

另一面，根據眾籌家發(fā)布的數據，2018年上半年共有48935個眾籌項目，其中已成功項目有40274個，占比82.30%；2018年上半年成功項目的實際融資額達137.11億元，與2017年同期相比增長了24.46%。

走過瘋狂和浮躁，洗牌過后，眾籌行業(yè)最終還是向陽而生。

注：應采訪對象要求，文中人物均為化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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