細如發(fā)絲的光纖，大家并不陌生。作為現(xiàn)代通信技術的標志，它早已融入尋常生活。但在科研工作者眼中，它的功能并不止于傳輸信號，而是有更廣闊的用武之地。近年來，在航天航空、石油化工、國防安全等領域，光纖傳感技術就得到迅猛發(fā)展，成為在線監(jiān)測、故障診斷等技術的重要手段。
41歲的王昌，是山東省科學院激光研究所研究員。13年來，他深耕特種光纖與器件技術研發(fā)，率領團隊自主研發(fā)的高性能窄線寬激光器，打破了國外的技術壟斷與產(chǎn)品封鎖。從跟跑到并跑的背后，凝聚著他多年來的甘苦付出。王昌則說，他最期待的是十年后的自己。
從高校到研究所：
“我希望做出一些改變”
快，是王昌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。他走路快，團隊里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想跟上他都要花些力氣；他說話快，面對記者的提問，略一思索便娓娓道來。有人說，在他面前好像有什么目標，再緊走兩步就觸手可及；在他身后又好像有什么東西，稍稍放松就要攆了上來。
說起王昌的求學經(jīng)歷，他也比同齡人快上一步。1996年高考后，王昌離開家鄉(xiāng)陜西，來到湖北武漢讀書。這一讀，就是9年時間。畢業(yè)時，已拿到博士文憑的王昌面臨著人生前程的一次抉擇：是留校任教，還是從頭創(chuàng)業(yè)？
“我想我不太能適應學校的工作節(jié)奏，倒不如學以致用，去嘗試做一些改變?！蓖醪プx的材料學智能材料方向，如今正在諸多前沿領域發(fā)揮著重要作用。他的導師又專攻光纖傳感技術，為王昌日后的創(chuàng)業(yè)指明了前路。
在光纖通信技術的推動下，光纖傳感技術一步步演進成熟。1977年，世界第一只光纖傳感器在美國問世，它被用來檢測美國與其他國家光網(wǎng)絡的狀態(tài)、性能與噪音。美國也成為研究光纖傳感器起步最早、水平最高的國家。日本在20世紀80年代，制定了“光控系統(tǒng)應用計劃”，計劃將光纖傳感器應用到大型電廠。1990年后，東芝、日本電氣等15家公司與研究機構，前后開發(fā)出12款先進的民用光纖傳感器。德國西門子、法國湯姆遜等企業(yè)，成為西歐國家積極參與相關產(chǎn)品研發(fā)和市場競爭的代表。
1995年至2005年，國際光纖傳感技術發(fā)展已步入了商業(yè)化應用階段，光纖傳感器已被應用于軍工、國防、石油、電力、建筑及航空航天等領域。光纖傳感器及智能儀器儀表，因其易構建高密度、大容量、高精度、高可靠性的傳感網(wǎng)絡，近年來又成為“物聯(lián)網(wǎng)”技術發(fā)展的重要支撐。
但在當時，國內光纖傳感技術并不能滿足社會發(fā)展的需要。王昌清楚記得，導師有次需要一臺用于分析光纖光柵信號的儀器，發(fā)現(xiàn)國內沒有類似儀器，假若從國外購買成品，單臺售價約20萬元。“結果，導師自己動手研發(fā)了一臺，效果不差。價格也就幾萬塊錢?！蓖醪f。
在這一領域，中國的確是一位后來者。市場價格，是技術水平的晴雨表。當技術上“我無人有、我有人優(yōu)”時，產(chǎn)品的定價權自然旁落?！八晕蚁Ｍ茏龀鲆恍└淖儭！蓖醪f。
從實驗室到野外：
“要做，就做對社會有用的成果”
當材料學、智能材料、光纖傳感等“高大上”詞匯映入眼簾，人們多以為這會是一個研究人員身著白大褂、圍著實驗室精密儀器轉的領域。王昌卻說，這只是他們日常工作的一小部分。很多時候，他要像一線產(chǎn)業(yè)工人一樣到應用現(xiàn)場，無論多深、多遠、多高。
“我們的最高目標，是把實驗室成果變成真正可用的產(chǎn)品?！蓖醪浀糜写稳トR蕪一家鐵礦調試設備，前后待了一個月的時間。每天，他都穿戴得像一位礦工，花一兩個小時從地面下到數(shù)百米深的井下開采面，一天在井下十幾個小時。隨身帶的餅子與礦泉水湊合一下，就是一頓飯。
成功的喜悅令人難忘，失敗的苦澀更是刻骨銘心。科研攻關的殘酷性，在于百分之百的投入，不代表百分之百的成功。13年來，王昌主持的各項試驗成百上千，但令他時?；叵肫鸬膭t是幾年前的一次井下實驗失利。
石油油井，井深可達數(shù)千米。深度每增加100米，地層溫度要上升約3攝氏度，壓力上升約1兆帕。1兆帕，就相當于每平方厘米要承受約10．2公斤的力。在100多攝氏度、幾十兆帕的環(huán)境中，井下傳感器“生存”本就不易，想要精確測量井下的溫度、壓力、流量等信息，更是難上加難。
“油井井口的直徑，也就碗口粗細。以往投放常規(guī)電子傳感器等設備，都是一長串送進去。我們攻關研究用拇指粗細的光纖傳感器，來取代它們。”王昌說，現(xiàn)場實驗前，團隊已把可能遇到的困難制定了相應對策，但石油勘探地質條件的復雜程度依然超出了大家的想象。
王昌與團隊成員想盡了辦法，可依然無法實現(xiàn)實驗目標，最終只得放棄。這一次的失利，不光帶來一兩百萬元的經(jīng)濟損失，也令王昌團隊的科研實力遭受質疑。直到一年后，王昌帶領團隊將失利的病根徹底鏟除后，合作伙伴方才對團隊高看一眼。
“科研攻關允許失敗，但這并不是失敗的借口。”王昌說，一次的失敗，需要用一百倍的努力來彌補，才能贏得下一次的機會。
如今，王昌團隊開發(fā)的光纖溫度、壓力與流量傳感器，解決了下井工藝難題，成功實現(xiàn)了井下多種生產(chǎn)參數(shù)的實時在線長期監(jiān)測。根據(jù)對生產(chǎn)參數(shù)的分析，企業(yè)可靈活調整采油工藝，提高采油效率?！澳睦锸撬?、哪里是油，都能判斷出來。全國油田采油效率提高1％，就能省出一個大慶油田?！蓖醪f。
從將才到帥才：
“未來的十年，是我的黃金十年”
自2015年起，除科研工作者外，王昌又多了一個身份：山東省科學院激光研究所黨委書記。從一線科研人員到科研機構管理者，王昌說這種身份轉換所帶來的變化，是他人生中少有的。
“工作的前五年，我主要做科研項目基礎研究，熟悉流程、積累經(jīng)驗。五年到十年，開始組建自己的科研團隊。”王昌這樣回顧自己的工作經(jīng)歷。如今，全所100多位同志、70余名黨員都成為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。
從業(yè)務到黨務，從攻關精尖技術到做思想工作，王昌說“黨委書記”看似虛職，做起來一點都不能務虛。在他看來，黨務工作不是坐而論道，而是要同每位同事交流座談、相互點評、聽取意見。這時候，他自身的學習工作經(jīng)歷，就成為一把打開心扉的鑰匙。
“比如說，兩位同事資歷相近，收入相差千把元。收入略低的同志，肯定心里有疙瘩?！泵鎸@種情況，王昌總會從自己的故事講起，說說自己這些年酸甜苦辣。畢竟，與實現(xiàn)個人長期價值相比，工資待遇的差別總是一時的。練就一身好本事，保持隨時離開的能力，才能真正扎根在崗位上。
這些年，成為行業(yè)專家的王昌，多次收到其他科研單位、企業(yè)的加盟邀請。面對不菲的跳槽紅利，王昌卻一一婉拒?！拔易约阂步?jīng)歷著從將才到帥才的角色轉變。跳槽離開、重組團隊，我等不起這個時間。”
今年，王昌正與兩家融資企業(yè)洽談，準備成立一家科技孵化型企業(yè)，加快成果的產(chǎn)業(yè)化轉移。研究所的幾支科研團隊，要制定中長期規(guī)劃，在基礎科研與應用轉化中實現(xiàn)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?？萍碱I域，從國家到地方的科技體制改革大幕正徐徐拉開?！按蠹叶荚跒榭萍汲晒D化而努力。未來十年，將是我的黃金十年。”王昌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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