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疆阿克蘇地區(qū),假設你和其他4.9萬人一起生活在柯坪縣,這里每年最高溫度43度、最低溫度-29度。夏天熱到崩潰,冬天冷到凝固。
你一腔熱血來邊疆,卻發(fā)現(xiàn)住的村里的周轉房,馬桶是壞的,燈也是壞的,水停了好幾天,根本沒辦法洗澡。這里大部分人不會講漢語,買個菜都要比劃。每個月工資不及在大城市的三分之一。
如果你來了這樣的地方,你能待多久?幾個月、幾年、一輩子?還是一下車,看到荒無人煙的戈壁,就馬上轉身就走?
一、來我家吧,媽媽給你煮羊肉
90后河北男生三木在新疆阿克蘇幼兒園的第81天,陰天。
放學的時候,阿卜杜合力克小朋友跑過來說:“老師,你能去我家嗎?”
三木一臉疑惑:“為什么去你家?有什么事嗎?”
阿卜杜合力克小朋友操著不太標準的漢語一字一頓:“老師,我爸爸說讓你去,請你喝酒,我媽媽給你做抓飯和煮羊肉。”
新疆阿克蘇
這是三木在新疆呆的第三年。他每天都在Soul廣場上寫日記,記錄今天的趣事。
三木在河南農村長大,一直抱著“中國這么大,我想去看看”的心愿。和大多數8090后不同,三木對北上廣深沒有多大向往。“現(xiàn)在大城市有的基礎設施,小地方也有。但是在大城市生活,永遠看不到小地方獨特的美。”
第一年他參加西部計劃志愿者,來到了新疆哈密市,第二年考上了新疆的公務員,第三年因為工作需要,被派到當地幼兒園。
三木現(xiàn)在住在村里的周轉平房,剛來的時候,馬桶和吊燈都是壞的,自己修。沒有網,自己拉。平均每周一次斷水斷電,每次斷兩三天。在炎熱的新疆,洗不了澡,汗流浹背。
新疆阿克蘇
作為在富足年代成長起來的90后,開始越來越多選擇了主流生活方式之外的道路,涌入公益的浪潮中。外界可能會質疑年輕人脆弱、嬌氣、沒有責任感,動不動就遞了辭職信,但事實上面對惡劣的環(huán)境,他們比誰都堅強。
三木在Soul瞬間寫:期間也掙扎彷徨過,最終選擇了留下,沒有遺憾,也不后悔。
沒有后悔過的,還有已經在西藏昌都邦達機場呆了8年的泡泡。
昌都機場被稱為“世界上離市區(qū)最遠”、“世界上氣候最惡劣”的民用機場,距昌都市136公里,是國內離市區(qū)最遠的機場。冬天風速常達到每秒30米以上,春冬零下20攝氏度以下,風刮起來就像冰刀。
昌都機場
泡泡大學畢業(yè),來昌都機場做團組織工作。這里氧氣濃度只有平原地帶的一半,不能劇烈運動。工作第三年,泡泡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頭發(fā)大把大把掉。他非常猶豫要不要繼續(xù)簽工作合同。
可是走了的話,本地文化水平有限,招人極其難招,再加上領導一直把他當業(yè)務骨干培養(yǎng),他咬咬牙,繼續(xù)留下了,過上了沒有外賣可點,只能在機場食堂吃飯的生活。
泡泡下載Soul的初衷,本來是脫單找女朋友,但軟件上往往匹配不到距離近的好友,Soul變成了他記錄日常心情、了解外面城市里花花世界的窗口。“每天看看別人有多成功,自己有多沒落。”泡泡有些自嘲。
昌都本來就地廣人稀,漢族更少,脫單難于登天。他坦言自己目前在追求一個同事,“沒辦法,身邊單身的漢族小姑娘太少,一入職就被很多人盯上,狼多肉少。”在身邊,藏族因為宗教習俗、語言等關系,和漢族通婚的相當少。
二、你再晚點來,這腿就壞了
而艱苦的生活環(huán)境,一度讓大四女生小陳感到不知所措。
江西鄉(xiāng)村小學學生
小陳本來是在江西一所師范大學音樂系的小女生,跑到江西鄉(xiāng)下教了三個月音樂課。
在這里,學校只開了語、數、外、道德幾門主科,全職老師極少,都是附近縣城里的,每個月只拿不到三千的工資,留不住人。
第一次走上講臺的她,就在小學里教了5個班,每個班30多個孩子。因為在她來之前,學生們沒有音樂老師。
這里沒有多媒體設備,沒有投影儀,沒有鋼琴,每次上課都是放開嗓子清唱。
她剛來第一周,夏天村里的小蟲子又濃又密,一到晚上就開始襲擊一個人住在學校宿舍的她。沒過多久她的膝蓋開始紅腫潰爛,裙子都遮不住。
下山走了很久,去看村醫(yī)院。醫(yī)生說:“你再晚點來,這腿就壞了。”
這讓平時愛美的她,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來。
惡劣的自然環(huán)境,雖然讓身邊的親朋好友疑惑,當初支教的選擇。但是卻阻攔不了故地重返的決心。
在人生選擇方面,年輕人對生活更有底氣。雖然主流社會往往覺得,90、95后才入社會,但他們卻用自己的力量,去影響更多人的生活。
曾經在畢業(yè)時在涼山教過一年書的女生栗子,在畢業(yè)后,一邊在西昌創(chuàng)業(yè)、開了自己的陶藝工作室,一邊做起了宣傳志愿者。
涼山家訪學生
彝族年,是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傳統(tǒng)的祭祀兼慶賀性節(jié)日。一般在莊稼收割完的農歷10月份,全家團聚,殺豬殺雞,慶賀當年人丁興旺,來年吉祥安康。
栗子在去年彝族年,專門和另外一個老師回去家訪,跟他們過年。在每一個孩子家,跟他們拍全家福送禮物。很多孩子會撲到她懷里,也有小孩因為太久不見,自己很羞澀,等她去抱。去每一家,家長都會給她塞豬肉,但太多了實在是拿不走。
涼山家訪學生
平時,栗子是個漢服愛好者,會穿著漢服逛街,給孩子們講課。彝族小孩子們自己平時就會穿鮮艷的民族服飾上學,對漢服見怪不怪,甚至覺得很好看。
栗子的漢服發(fā)帶
除了漢服外,栗子也是聲音控,她曾經因為喜歡程一的晚安電臺,專門在他旗下做過一陣子主播。她下載了Soul,晚上用語音匹配功能連麥,分享自己的支教生活。
三、長大以后,我想學唱歌
小陳給孩子們上音樂課的時候,有些緊張,這是她人生中上的第一節(jié)課。
江西學生
臺下三十多雙稚嫩、清澈的眼睛齊刷刷盯著她,這是他們人生中第一節(jié)音樂課,比老師還緊張。
當她開口一句句教唱《蝸牛與黃鸝鳥》,整個班級響起了清脆的童音時,心里有塊大石頭落下來了。
上了一段時間課后,一個黝黑、臉紅的小男孩特別積極。即使她在隔壁班教音樂課,他也會課間溜過來找她聊天。
小男孩說,長大以后,我特別想去大城市,以后學唱歌。
江西鄉(xiāng)村小學
小陳帶的班級基本都是留守兒童,平時跟著爺爺奶奶生活。這些孩子,沒城里孩子那么“嬌氣”,甚至更加努力。這些小學生每天晚上放學后,需要上晚自習到十點,在學校住宿,這是小陳高三的節(jié)奏。
雖然只呆了三個月,但是小陳覺得老師們帶來的美術、音樂、舞蹈課,給孩子們打開了人生的另一扇窗,他們中很多人,其實也對藝術很有天賦,但是之前從未發(fā)掘。
在一片土地上呆久了,會不自覺產生千絲萬縷的聯(lián)系,甚至想要為她做些什么。
泡泡在昌都機場,經常發(fā)起教育相關的活動,比如剛剛聯(lián)合連云港機場,給周邊鄉(xiāng)村學校捐了三萬本書。“有些事情,總有人要去做。”
捐書活動
在機場旁邊的藏族鄉(xiāng)村小學,因為地廣人稀,周圍十幾個村莊用一個學校。每逢開學日,家長們送自己孩子來住校,有些還騎著牦牛來,場面頗為壯觀。
家長過去覺得上學需要花錢,不如早出來工作,減輕經濟負擔?,F(xiàn)在藏區(qū)學校不僅學費全免,還有教育補貼。一個重點大學生畢業(yè),回來西藏找工作,甚至能拿到國家電網、農商銀行、機場三份優(yōu)渥的錄取offer?,F(xiàn)在家長們基本都很樂意送孩子去念書,不僅平時有補貼,而且教育能脫貧吶。
捐書活動
但當地校長跟三木說,送過來的書孩子們很喜歡,但這里最缺的是能長期留下來的好老師。支教的老師呆了幾個月就走,跟孩子們建立起來的聯(lián)系就斷了。
在昌都,全職老師的工資能開到一萬多一個月,但即便如此,還是很難招到人。
而栗子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這個方向想做的事情更多,不能陪伴孩子成長,就用其他力量幫助他們成長。
她沒有錢,來到西昌這個陌生的城市創(chuàng)業(yè),比誰都窮,還在和別人一起資助5個學生。
目前每個被資助的學生,都是她之前教過的孩子。她會每家每戶家訪了解情況,也會叮囑孩子們,不要把一切看成理所應當,總有一天,需要回饋給其他人。
栗子在Soul瞬間里分享,當她接到一個學生的姐姐的電話,想放棄讀書的機會的時候,十分很生氣。
“這世界哪有那么多安逸享樂,想要得到就要付出??墒侨绻B你自己都放棄,那么幫助你的人只能更加無能為力了。”
“我一直不知道我做這些意義,我是否真的能夠幫助他們,我只是真的不想放棄我所能幫助的人。”
栗子對未來的另一半,希望他能夠理解在自己做的事情。“兩個人,至少方向要一致吧。”
四、新疆很美,我想留下來
支教后,小陳從到哪都需要人陪的軟妹子,變成了夜晚獨自出門,都并不害怕。她覺得自己變得堅強了。
她馬上就大四畢業(yè),面臨著重大的人生選擇:找工作還是成為一名全職鄉(xiāng)村老師?一家公益組織已經向她伸出了橄欖枝,但需要在新疆呆滿三年,她和家里人爆發(fā)了激烈的爭吵。
小陳的媽媽實在不理解,自己的寶貝女兒,為什么放著城里好好的音樂老師不做,要去一個偏僻艱苦的地方,領著低工資,把最好的青春都耗在哪里呢?
小陳在Soul上遇到了一個廣東的男生,聊了好幾個月,見面了卻發(fā)現(xiàn)做朋友更好。無論事業(yè)還是感情,她都是對未來陷入了迷茫。
而三木在幼兒園當老師,遇到最大的困難是,這里的家長大多是在阿克蘇種蘋果、葡萄、棉花的農民,很多聽不懂漢語,交流起來要靠其他老師翻譯。
雖然自己還單身,結婚也遙遙無期,但這次支教經歷讓這個95后男生覺得,對孩子的教育很重要。雖然在新疆留守兒童不多,但很多家庭對孩子也是長期放養(yǎng),缺乏家庭教育理念。再加上一代代都不會漢語,就被困在了這里。
栗子也很認同教育的重要性,如果思想不會改變的話,地方就不會發(fā)展。教育是一個漫長的過程,需要幾十年、甚至上百年,才會在一代代人身上體現(xiàn)出來。
在涼山彝族自治區(qū)支教時,她和另一個老師會花一個下午時間,給孩子們燒水準備香皂和毛巾,全班50多個人,一個個排隊、剪指甲、洗臉、擦潤膚露,在洗的過程中講衛(wèi)生知識。
涼山
有的小孩會湊過來問:“老師,我香不香?”甚至有孩子會偷親她們,親完就跑。
栗子和另外一個老師其實都有點輕微潔癖,但家訪專治這個毛病。
很多同學朋友老是問三木,你怎么在新疆留下來了?
他說:“我覺得新疆很美,我想留下來。”
視頻截圖
泡泡在Soul上發(fā)過來一個小視頻:“看看,是昌都雪停后,游客拍的。”
一片白茫茫的雪山,天地無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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