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對上海是有特殊感情的，從小在心里想的只有上海的好，卻從來不曾動過上海能有什么不好的念頭。對每個熱愛家鄉(xiāng)的人來說，這實質(zhì)上是一種病，一種不能實事求是，理性客觀對待過去現(xiàn)在及未來的病。上海有上海的好，但不好的地方自然也不少，最近幾年回上海的次數(shù)多了一些，給了我很多機會站在一個更有意思的角度來看現(xiàn)在的上海。
餐飲服務行業(yè)
這幾天在上海吃了三頓飯，給我感覺極不舒服。第一頓飯是在城隍廟上海老飯店吃的，這是個國營飯店，有趣的是，像得月樓和松鶴樓這類的國營飯店，包括上海老飯店，店里的風景都差不多，那就是站在墻邊觀望的服務員比干活的還多。服務員不給你主動換碟子的，你說服務員來換個碟子，她站在你對面會讓你給她遞到手里去，這不是服務員，這是女王。
第二頓飯是跟朋友在城隍廟南翔小籠吃的，餐巾紙要1元，我就閑聊說餐巾紙還要錢啊，此時的收銀員還愿意跟你啰嗦幾句，說你看很多外地人把免費紙巾扯得滿地都是，沒辦法只能實行收費，我說理解理解。上湯圓時跟服務員多要個碗，連頭也不抬地說了句“沒有”，扭頭就走掉，剩下瞠目結舌的我?？磥硎瞧圬撏獾厝藨T了，連多跟我說句話都懶得說。
第三頓是在96廣場的老克勒上海菜吃的，按道理說消費層次不算低了，但點菜的老大姐那副高冷姿態(tài)簡直令人回味無窮，我真不明白，作為服務人員對顧客牛到那個程度，就能把你的身份跟顧客的對調(diào)過來了么？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一家國營店，后來問了一下還真不是，可如果你服務態(tài)度差一點的話，做的飯好吃也就算了，飯也不好吃，簡直是花錢買了個座位遭罪。
吃完飯去咖啡廳的露天卡座坐一會兒聊聊天吧，服務員極力推薦零食，我說剛吃完飯喝點就好了，臉色變化極快。估計是他家喝的都是幾十塊錢一杯，不吃零食不喝酒的話兩個人再消費也過不了一百塊，可對我們這種臉皮薄的人來說，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挽救那位年輕女孩臉上的微笑和善意啊，真想給塞200塊錢小費，告訴她你這樣是不行的，客人難受，你也難受。
上海的服務行業(yè)如今與30年前相比，服務質(zhì)量上基本沒什么進步，甚至還有所倒退，變得越來越功利和勢利了，一切以錢為綱慣壞了服務人員，也搞壞了服務業(yè)，使得這個原本精彩紛呈的行業(yè)，失去了自己擁有的最可貴的東西。
出租車行業(yè)
打車，上?，F(xiàn)在的出租車市場，基本可以用禮崩樂壞來形容。大晚上在繁華路段比如外灘或老廟手招，司機會跟你直接議價，說個二話馬上就不拉你了，看司機那囂張的態(tài)度估計投訴也沒大用。大街上盡是空駛而過拒絕拉客的出租車，揚手招車停下后司機們先問目的地再讓你上車的情況多了，原本一個好好的服務行業(yè)，司機們越來越唯利是圖，在成本和收益之間算來算去，最大化自己的收益而不想在服務上做出任何改進。
上海交通委在處理打車軟件這件事上，簡單來說就是一件事，不讓用。你在上海用滴滴出行是找不到快車選項的，順風車也沒戲，你只能選擇出租車或價格更貴的專車，打車軟件在上海是被閹割的。而在北京，不管快車還是順風車，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，雖然北京交通委也曾跟滴滴發(fā)生過沖突，一氣之下派出大量人員到機場堵了幾天專車，但至少也還不敢打壓創(chuàng)新讓滴滴把功能閹割，可上海就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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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新技術手段出來了之后，影響到某個行業(yè)的現(xiàn)實利益的話，行業(yè)監(jiān)管者該做的不是把這種新技術手段屏蔽，而是提升行業(yè)的發(fā)展水平，將壓力變動力，提升服務質(zhì)量。這是連小孩子也懂的道理，上海有關方面卻選擇了一種打壓+放任的方式來管理出租車市場，一方面打壓打車軟件，一方面在規(guī)范出租車市場秩序方面無所作為放任不管，導致整體行業(yè)服務水平越來越低。出租車行業(yè)作為上海對外的窗口，發(fā)展出很差的服務水準，對上海的長期形象和聲譽有多大影響，似乎監(jiān)管部門并不關心，他們關心的似乎只是自身權威的強化，對挑戰(zhàn)勢力的無情打壓。
打車軟件在不同地區(qū)功能上的不同，引出了一個中國式的悖論。滴滴的功能在全國大多數(shù)地區(qū)都一樣，唯獨在上海有某些功能被閹割，即便連北京、天津和重慶，也都是隨大流的。那么問題來了，上海對滴滴的閹割如果是對的，北京、天津、重慶和全國大部分地區(qū)的做法就必然是錯的，應該都跟著上海一起將滴滴閹割。如果全國大部分地區(qū)和城市的做法是對的，那么上海的做法就是錯的。這件事情往小了說是監(jiān)管者鼠目寸光，缺乏創(chuàng)新意識，往大了說是不相信互聯(lián)網(wǎng)的力量，不想貫徹落實互聯(lián)網(wǎng)+國家行動計劃。這頂大帽子，請上海的管理者們笑納。
上海的傲慢與狹隘
一座城市的傲慢與狹隘，一般來說都是歷史形成的，但走向傲慢與狹隘，原本并不應該是一座城市的必然宿命。在有中央集權傳統(tǒng)的法國，巴黎的傲慢與狹隘已可以用簡短兩個詞很傳神地表達出來，“巴黎”和“外省”，正如上海人會用三個詞來表達自己與別人的不同一樣，“上海人”，“外地人”和“鄉(xiāng)下人”。
很長一段時間，我認為這幾個詞里面有開玩笑的成分，或許還有些自嘲，但現(xiàn)在看來，雖然隨著新生一代的崛起，在上海會把這幾個詞掛在嘴邊的人已經(jīng)不多了，可要是深入到年輕人的骨髓中去了，今后會更麻煩。每次我去寬帶山上看帖子的時候，都有這種感覺。
在廣播中讓外地人縮成一團，圓潤離開的主持人非但沒有受到懲罰，還成了上海人心目中的英雄。認同這一說法的上海年輕人是很多的，但從這件事來看，上海人的包容精神已經(jīng)開始流失了。過去的上海人是有包容精神的，大家都是移民這件事，總共過去也不過一個多世紀，久居此地者生出一種我是上海根紅苗正的主人這種情緒，怎么看也像是有些奇怪。
你們的爺爺奶奶，給江浙贛皖一帶逃荒或躲避戰(zhàn)亂跑過來的災民端去菜飯，送去衣物，給為躲避殺身之禍來到上海的猶太人以棲身之所，這就是一種包容精神。沒準你就是那些災民的后代，因為從統(tǒng)計數(shù)字上來看，現(xiàn)在的上海人有很大比例都是災民和難民的后代，實在不明白經(jīng)過兩三代人之后，包容精神被排外和歧視所替代，而排外和歧視者，正是當年那些背井離鄉(xiāng)來到上海，卻不曾被惡意對待過的人們的后代。
政府在一座城市的傲慢和狹隘中，發(fā)揮了巨大作用。攝影者用藝術的手法，拍下小弄堂里發(fā)廊女和按摩女招攬客人的畫面幾十張，作為城市風景發(fā)表，卻遭到了圍追堵截。對一個城市角落的印象描述，卻成了刻意抹黑這座城市，但其實那才是一座城市有血有肉有靈魂的一面，那才是真正的上海。不遺余力把一些看上去不和諧的因素掩蓋起來，抹掉，其實就是掩耳盜鈴，這不是一個國際大都市的管理者應該做的事情。
在上海做企業(yè)，做得不好沒人理你，做得好了政府全力保護你，包括封閉市場實行地方保護主義，包括在你打擊競爭對手的過程中幫把手，只要這個對手不是上海的企業(yè)，管他媽的。這種強力的呵護與關愛，換來的是什么呢？全國最大的前十個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，全都不在上海，而上海最大的一個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，目前的市值只是90億美元而已，上?？墒怯兄珖鴥H次于北京的產(chǎn)業(yè)基礎和經(jīng)濟實力啊。在實施產(chǎn)業(yè)扶持的過程中，總是抱著吃虧占便宜的心態(tài)去做這件事，早晚會把產(chǎn)業(yè)做死。上海的競爭力，其實已與三十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了，醒醒吧。
后邊的話
一座城市在上升的過程中，總要遇到這樣那樣的問題了，但社會文化問題最難解決，因為這看不見摸不到，不是那些久居高堂只會看數(shù)字的官老爺們所能領會得到的。一座城市的傲慢與狹隘，看上去只是個社會意識問題，不會引發(fā)群體事件，不會影響我經(jīng)濟發(fā)展，有什么好擔心的？
但是，影響一座大城市變身為一座偉大城市的因素，往往不是那些經(jīng)濟數(shù)據(jù)，起決定權的還是其社會文化。大型城市的發(fā)展過程中，都會經(jīng)歷有容乃大的過程，但最終往往會走到有容乃大的反面，致使城市淪為平庸。
上海最終不會淪為一座平庸的城市，但如果任由目前畸形的優(yōu)越感和排外社會文化發(fā)展下去，那上海必然會離偉大這個詞越來越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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